「台灣檜木之鄉」 美譽不再
沿著蘇花公路九號省道一路往南,穿過花蓮鳳林小鎮,再右轉十六號省道,即可見到眼前是一片波斯菊花田。不知道是否已過了最美的花期,花田稀疏零落、花容失色,與背後的群山,始終無法建構成一幅雅致的圖畫;漫漫長路的盡頭,是一個靜謐小聚落,但見古木參天〈圖.1〉、一片寧寂,秋風掃落滿地枯葉。這裡,就是素有「台灣檜木之鄉」美譽的林田山林場。
圖.1 2006 花蓮 古木參天
林田山的開發歷史,可以追溯到六十多年前-日本昭和十四年(民國二十八年)的林田山,日本名稱為「森阪」(摩里沙卡),也就是「長滿了森林的山坡」。
當時太平洋戰爭一觸即發,為了支援軍需,日本政府在林田山成立砍伐事業所,散發著檜木香的鐵道沿著陡峭的山壁無限延伸〈圖.2〉,緲無人跡的縱谷間架起了索道,危危顫顫地探進密林深處,不久後林田山即與太平山、阿里山及八仙山齊名,並稱「台灣四大林場」。
圖.2 2006 花蓮 無限延伸
日本殖民政府,為了加速採伐,不惜花費鉅資,在林田山大肆興建辦公廳舍和住宅〈圖.3〉。一棟棟日式檜木打造的魚鱗黑瓦屋〈圖.4〉,羅列山腳;為了防止濕氣,改善通風和採光,房屋更一律採高腳式建築。
圖.4 2006 花蓮 魚鱗瓦屋
日本人儘管用心良苦,但在這裡的日子並不長。民國三十四年台灣光復,林田山隨即易幟,先是隸屬林務局轄下,後來又交由中興紙業公司經營,此時,全盛時期山區伐木場的集材機不停地運轉、集材;
林場裏原木堆積如山,淡淡的檜木香氣瀰漫著整座山谷;拾階而上的日式建築,散發著濃烈大和風味的格調,遺世獨立在山間;加藤式「蹦蹦車」拖著粗大的原木〈圖.5〉在山區川流不息,呼嘯的「流籠」夾雜著伐木工人的吆喝以及低吼沉重的鏈鋸聲,此起彼落地盤旋迴盪在山谷間……。
這宛如電影「多桑」裏的場景,是台灣遺留下來最完整、最具特色的伐木基地,無論規模或重要性,都是「東台灣林業開發史」上重要的據點與見證。
圖.5 2006 花蓮 粗大原木
然而,這片廣袤的山林禁不起濫伐,繁華也終有落盡的一天。民國六十一年三月二十日,一場因為伐木工人生火燒烤野鼠不慎而引發的森林大火,讓林田山整個陷入火海。這場台灣林業史上最慘重的森林大火足足燃燒了一個月,燒掉了二千公頃的上等針葉林,是前所未有的浩劫,林田山也因此元氣大傷。
次年,中興紙業公司將林田山交還給林務局,隨著大批工作人員撤離,山城逐漸沈寂下來。其後台灣經濟從農業轉向輕工業,林業的重要性大不如前,林務政策也由大量砍伐轉向以小面積、計畫性砍伐為主。
終於到了民國七十六年,林田山全面禁伐,一切轉向生態保育。至此,運轉了六十年的小火車嘎然靜止,山林復歸寂寂,林田山也難以避免地走向沒落、蕭瑟。從此不用再以林養人,自負盈虧來砍伐森林。是因,成也木材、敗也木材,一些靠生產木材而興盛、繁榮的山城小鎮,也就逐漸地的沒落。
繁華落盡的林田山,人口也隨之外流只剩下幾十戶人家;當年風光一時的「蹦蹦車」,滿載著林田山人的回憶,漸漸走入歷史;偌大的中山堂,也不見當年萬頭鑽動的盛況;幸好,以台灣檜木製成的一百多幢日本式魚麟瓦房,難能可貴地依舊林立於繁花綠葉當中,這大概是氣力放盡的林田山,留給世人最後一抹的嘆息和感傷。
由於林業工作是一項既辛苦又危險的工作,刻苦耐勞的原住民就成了早年林業生產時期基層勞力的主要來源,為了感謝原住民族對林業經營的貢獻,特邀請原住民及漢人木雕師〈圖.6〉常駐林田山以「林業經營與原住民族文化」為主題,共同創作木雕作品〈圖.7〉。
圖.7 2006花蓮 木雕作品
最是傷感,2001年7月27日中午一場無名火燒盡35間當時仍然完好的康樂新村,現在只剩水泥地基和焦黑木柱兀自袒露著〈圖.8〉。
一塊署名「林田山文化工作室」以毛筆書寫的「林田山康樂新村火災事件」〈圖.9〉木牌掛在燒焦的樑柱上,字字行行盡述疼惜與無奈。然而那未蒙回祿垂青卻也將頹的「中山堂」歪歪斜斜卻仍堅持站立,似乎要以「堅持」證明曾經的風華歲月。
無意間我彷彿踏入一齣「歷史劇」情境中,空對滿眼古舊殘垣〈圖.10〉,內心不勝唏噓。
圖.8 2006花蓮 康樂新村
月光依舊是月光
萬里溪依舊是萬里溪
只是「森林故鄉」的明信片
一張一張地被劫難翻拍兜售了
走入歷史的
不是「昭和」而是「森阪」
是木屑山上的青春腳印
是踢力踏拉的木屐聲
是檜木瓦屋上的綠色青苔
是檜木瓦屋上的綠色青苔
是林場工寮裡的那盞燈
是澡堂裡流竄出來的情歌
是牽引我記憶的鐵道和流籠
是那條繾綣多情的石階老巷
是中山堂牆上斑駁的羽影
是小九份的風華歲月
撒七、二七的灰燼憑弔昨日
歷史的傷痕由誰朗誦
倒是我哭泣的心跳
夜夜都在呼喊一個溫柔的名字
摩里沙卡 摩里沙卡
林田山 中山堂牆上 葉日松 的一首詩 「摩里沙卡」
依稀可見 她是林田山鉛華落盡的最佳寫照
圖10. 2006花蓮 古舊殘垣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